世界上最难的事,不是错过一次机会,也不是跌进一场风雨,而是明知前路茫然,还得硬着头皮走下去。李文彪应该很懂这种滋味。那年头,他想扎根日本,想着金山银山在前,于是痛痛快快把中国国籍一扔,结果等来的,却不是精明算计之后的安逸,而是一连串躲不过的尴尬和冷清。他以为彼岸会更亮堂,谁知道是接连不断的黑夜。
说起来,李文彪的故事,也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大起大落,反倒像一道拖着长长影子的斜阳。一转眼,他在日本晃了十四年,年近六旬,每天捧着一碗清汤鱼头,葱也省了,荤也省了,桌面只有点腌黄瓜。当年血气方刚,如今独自一人,日子过得清清冷冷。每当夜深人静,年事已高的母亲浮现在脑海,李文彪就止不住地红了眼眶。手头没钱,回国也没路,哪怕是母亲病重离世,连家门都靠不上。他叹口气,什么叫“有子如无”?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李文彪老家在上海,小时候苦归苦,人还挺皮实,心思却不在这片老宅。三十好几时,他看南美风头正劲,跑去玻利维亚拧身份,鬼使神差有了个外国护照。后来为了追生意,拐到日本,搞了个13个月的短签,想着混个脸熟,哪怕回头再投老家官门,也许比在异乡苟且强点。哪曾想到,玻利维亚护照说扔就扔,重新申请中国国籍却难上加难,耗了一月,批文始终没影。
可现实比感伤还冷。签证眼见要到期,李文彪瞬间变成没人要的“无主之人”。玻利维亚回不去,中国门槛高,日本看都不看你。总以为地球这么大,总有容身之所,等真到无根之地,哪里都成了围墙。没有身份,没法打工纳税,医保想都别想,连开个存折都是梦一场。
他说,后悔有用?连悔都没地方悔——只能下了夜班,躲进横滨的唐人街,在安静的巷子里喘口气。唐人街其实好混,有各路异乡客,人情世故,打折打到骨头里。但李文彪心里总有怯意。怕巡警,怕同乡嫌自己“黑”,怕被问起家国,自己说起来也脸红。
日子久了,攒下点钱,好不容易开个中华推拿馆。他把“正宗中华”四个字往门口一贴,像守住最后一点骨血。自己早已被祖籍拒在门外,说中国话、做中餐、贴福字,都是留下点念想。李文彪后悔的心情,外人未必能明白。他自己喝多了,揉揉脖子想,人生这么长,悔在半路,也没几个人能拉一把。岁月过得慢,资格批下来更慢。他偶尔在门后打打太极,只是希望和普通人那样,隔三差五能收封家信、和邻居攀两句都好。
说到底,李文彪觉得,最亏不是钱没赚到,而是一个当儿子的,最后成了孑然一身。母亲病重那年,他想跑回去,想都想不到路。等审批缓下来,老母已入土为安。这种遗憾,天天晚上都钉在胸口——能洗净就怪了。
讲李文彪这样的日子,不只是个案。横滨那边,华人圈里有不少同命人。88岁的陈福坡就是老前辈了。他当年青春正盛,赶上了动乱年头,家里为了逃生求活计,先去了台湾,又一路漂到日本。最难时刻不止是离开家,更是后来心里“无所归属”。
70年代以后,局势翻了天。台湾和日本翻脸,中国关系归正。日本让在台侨民做选择,是认祖归宗,还是走向新国。陈福坡和他老婆踟蹰了半天,谁知一纠结,就意味着两头都放弃。有时候,人在异乡最怕的就是优柔寡断,脚踏两条船,最后连最底层的渔网都漏掉。
没人提醒他,那一纸放弃国籍,往后几十年都是麻烦。一家三口住在横滨中华街,开了小饭馆,日子过得紧巴还得防着警察查户。最闹心的还是孩子,女儿陈天玺才刚学会走路,办什么入学、保险、旅行证件,没有一样能顺利。连去趟台湾老家的心思都不敢多想,手续卡死。黑户这顶帽子,悄悄地扣在下一代头上,随便地图怎么翻,也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。
十几年一晃而过,女儿能说一口漂亮日语,看上去跟普通日本人没两样,心底却总觉得少了点东西。蓝天再澄净,到了机场就是一道闸门。探亲的路卡在边检外,连一句“回家”都说不顺溜。父母不敢回头,孩子出不了门,三代人只得深呼吸,把委屈压在心底。
有时候我在想,这世间的“国”字,可能远没有我们平时想的那么牢靠。说是“身份”“护照”,其实多半时候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起落。陈天玺回忆起来,倒不是怪爹妈当年没眼力,她只是觉得,那一代人,有太多说不完的惆怅。赚钱固然好,可没有根,就像一船人在夜里飘——前后左右看不见哪头是岸。
横滨街头、异国旮旯,还有成百上千这样的脚步。光日本,官方估着也有一千五百“黑户”,实际远不止。大多数人都和李文彪、陈家这样——归不得,走不脱,儿孙都卷进困局。
我们常说“儿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”,可真把国籍撂一边,再有钱也是落不下心安。李文彪们踏出家门的那一刻,大概也是图个前路灿烂。可谁也没想到,世界再宽,也有被关在门外的时候。最苦的,其实不是父辈,而是那些“生来无根”的子女。
有时候晚上无事,我会琢磨:人这一辈子,到底图的是什么?钱可以挣,国可以换,可一旦放下家这一头——哪怕日子再红火,心里那点“归处”,还能找回来吗?你说,若是你,会怎么选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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