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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峰掐灭第三根烟时，副驾的林薇薇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，樱粉色膏体在唇上晕开，像极了她每次撒娇时的模样。
「峰哥，楼上那家珠宝店新到了条项链，他们说衬我肤色。」她声音软得发黏，指尖轻轻勾住陈峰的袖口。
陈峰喉结动了动，没应声，却还是熄了火。
他今年三十八，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，妻子贤惠，女儿刚上初中，在外人眼里是妥妥的人生赢家。
可自从半年前在酒局上认识林薇薇，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——她笑起来眼角的痣，说话时故意拖长的尾音，还有看他时那副满眼崇拜的样子，都让他忘了家里的烟火气。
这半年，他给林薇薇买了两套房，一辆车，零花钱更是流水似的送。
林薇薇总说「峰哥你对我最好了」，可陈峰偶尔也会恍惚，这「好」里，到底有几分真心。
商场里暖气很足，林薇薇挽着他的胳膊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路过一家女装店，她又停下脚步，指着橱窗里的连衣裙：「这件是不是很显身材？」
陈峰正想说「买」，后颈却突然发紧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
他下意识回头，视线穿过来往的人群，落在不远处的扶梯口——他妈正站在那里，手里还提着刚买的菜，帆布袋子上印着的「超市促销」字样格外扎眼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陈峰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。
他妈没说话，只是眼神沉沉地看着他，那眼神里有失望，有愤怒，还有一种陈峰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冰冷。
几秒钟后，她动了动，脚步沉重地转了身，背影很快消失在扶梯下方。
林薇薇还在旁边絮絮叨叨：「峰哥你看什么呢？快走呀……」
陈峰猛地甩开她的手，声音发颤：「不逛了，我得走。」
他没管林薇薇诧异的表情，快步往商场外走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炸开。
他想起小时候，父亲车祸去世，他妈一个人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早点，冬天手冻得裂开口子，却从来没让他冻着饿着；想起他刚创业时赔了钱，他妈把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取出来给他，说「儿子别怕，妈还能挣」；想起他结婚那天，他妈拉着他的手哭，说「以后要好好对人家，要撑起这个家」。
可他现在做了什么？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，陈峰掏出一看，是妈的短信，只有短短六个字：「晚上回家一趟。」
那六个字像一块石头，砸得他喘不过气。
晚上七点，陈峰站在自家楼下，抬头看着客厅亮着的灯，迟迟不敢上去。
他在楼下徘徊了十几分钟，才深吸一口气，掏出钥匙开了门。
客厅里很静，他妈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，正是他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。
听到开门声，她抬起头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可陈峰却觉得比骂他一顿还难受。
「妈……」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。
「我的儿子，」他妈开口了，声音有些沙哑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，「从你上小学拿第一张奖状，到你考上大学，再到你开公司当老板，妈这辈子，走到哪儿都跟人说，我儿子是最出息的。可现在呢？」
她顿了顿，语气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：「我跟人说的时候，都觉得脸红。」
「妈！」陈峰猛地抬头，眼眶有些发红，「我……」
「你想说什么？想说你是被她骗了？还是想说你一时糊涂？」他妈打断他，把照片放在茶几上，「我从小怎么教你的？做人要讲良心，做事要有底线。你现在有身份了，有能耐了，就忘了自己是谁了？忘了家里还有等着你吃饭的老婆孩子了？」
她指着门口，声音陡然提高：「那个女人，她图你什么？图你年纪大？图你长得帅？她图的是你的钱，是你能给她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！你以为她对你好是真心的？等你没钱了，等你公司倒了，你看她还会不会对你笑！」
陈峰张了张嘴，想说「不是这样的」，可话到嘴边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他想起林薇薇每次要钱时的样子，想起她从不问他工作累不累，只关心他这次能给她买什么，想起她偶尔提起他妻子时那轻蔑的眼神。
他妈看穿了他的心思，轻轻叹了口气，起身走到阳台。
窗外的夜色已经浓了，楼下的路灯亮着，昏黄的光洒在她身上，显得格外孤单。
「儿子，妈给你讲个故事吧。」她望着窗外，缓缓开口，「二十多年前，有个男人，跟你现在一样，开了家小公司，家里有个怀了孕的老婆，日子过得也算红火。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人，那女人年轻漂亮，会说好听的话，没多久，他就跟那女人好上了。」
「他老婆知道后，没哭没闹，就问他要孩子还是要那个女人。他选了那个女人，跟老婆离了婚，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管了。」
陈峰的心猛地一沉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「没过三年，他公司就出了问题，欠了一屁股债，最后还是破产了。那个女人呢？看到他没钱了，留了封信就走了，连句告别都没有。」
他妈说到这里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，转身递给陈峰，「你打开看看，就知道这故事里的人是谁了。」
陈峰接过信封，指尖忍不住发抖。
信封上没有署名，只有一行模糊的字迹，像是被水浸过。
他拆开信封，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，纸已经发脆，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——
「我知道你破产了，我也没办法跟你过苦日子。之前你给我的钱，我都带走了，就当是我们这段时间的补偿。你也别找我了，我们从此两清。」
落款的名字，陈峰这辈子都不会忘——那是他父亲当年出轨的那个女人的名字。
他猛地抬头，看向他妈，嘴唇哆嗦着：「妈，那个男人……」
他妈点了点头，眼眶红了：「是你爸。当年我怀着你，他就那么走了。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，就是想让你别走他的老路。可你……」
后面的话，他妈没说，可陈峰却全都懂了。
他手里的信纸掉在地上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他想起这些年妈的不容易，想起妻子默默付出的一切，想起女儿每次打电话问他「爸爸什么时候回家」，再想起林薇薇那张只认钱的脸，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。
原来，他最鄙视的那种人，最终还是成了他自己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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